施玮文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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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拓华语文学的灵性空间(2)

诠释灵性文学的三个层面

 

提出“灵性文学”这一文学概念,是基于圣经的“人论”神学,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超越。“灵性文学”的三个层面就是:1、有灵活人的写作;2、呈现有灵活人的思想与生活;3、启示出住在人里面的灵的属性。

一、何为灵性?

灵性文学首先要诠释的是何为灵性?我在灵性文学丛书总序(注1)中开篇写道:

“刘勰《文心雕龙》首篇〈原道〉开卷:“文之为德也大矣,与天地并生者何哉?夫玄黄色杂,方圆体分,日月迭璧,以垂丽天之象;山川焕绮,以铺理地之形:此盖道之文也。仰观吐曜,俯察含章,高卑定位,故两仪既生矣。惟人参之,性灵所钟,是谓三才。为五行之秀,实天地之心,心生而言立,言立而文明,自然之道也。”

中国古代文献中极少“灵性”二字,却多有对“性灵”的描述,谓万物中唯有人有性灵,能思想,所以可以和天地并称为“三才”,人如天地之心,能感应天地之华彩,能借着天地万物领悟其中“全善之律”、“真实之美”。

这种特有的属性使人区别于动物、植物、山水……从人这特有的美妙属性中,老祖们似乎隐约的知道了“灵”,知道人仍是有灵的活人,而非石木。”

人有灵,且能借着天地万物感应“美”“善”, 古文中称“灵”为“福”、“善”。于是,这句话就成了人有灵,且能借着天地万物感应“灵”。这一对“人”属性的认知是附合圣经中对人的定位的。

创世记二章七节:“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,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,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,名叫亚当。”这里不仅说到人有灵,且启示了中国传统文化避而不谈的“灵”之来历。人里面有灵,这灵是神的灵,是神在造人时吹入人体中的。希伯来原文,“灵”也是“呼吸”、“风”、“气”等。

《罗马书》一章二十节:“自从造天地以来,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,虽是眼不能见,但借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,叫人无可推诿。”这里清楚地表明了神的永能和神性(就是大美大善,就是灵)是被启示出来,让人可以借所造之物——天地万物、人自身,感应到的。

我受邀成为中国“神性写作同盟”的主要成员之一,同盟论坛对施玮诗歌的神性写作展开过专题研讨;另外我也有许多作品被“第三极”作为重要的“神性写作”的代表作推荐;并和目前诗歌界神性写作理论倡导者和主要写作者刘诚、蝼冢,海上等,及批评者白鸭等都有许多交流。我感到他们的追求指向,正如中国传统文化中一样,此步于:知有灵、知灵为大美善。却对灵为何?来自何处?灵与肉的关系为何?或茫然无解、或模糊回避。这种对“人学、人论”的模糊,造成了中国文学最多只是回归,从下半身回归上半身,从肉体回归精神,从现代回归古典,却无法超越,更无法整合物质与精神、灵魂与肉体,从而也就只能在形式、风格上变改,无法从根本上省查并垒实根基。

表面上看,这是中国文化中感性思想体系的延续,而实质上正是缺少直面“启示性真理”造成的。即便在现今中国文学大量接受、融合、甚至模仿西方文学之际,却仍是有意无意地,对西方文学背后的思想体系、神学体系采取潜意识的回避。总想让圣经的启示性真理(神论、人论、基督论等),浮表地转化,或牵强地等同于我们熟悉的旧有文化,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维持我们心里的文化自信与尊严。

最后的结果就是现代中国文学的创作,在地球村模式的现代国际文化交流影响下,陷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:内在思想缺少因对话撞击而产生的更新、接轨;外在形式却失去文化之根、语言之根,挣扎于漂泊状态,并且因着翻译语言和表面阅读,造成中国文学创作的种种硬伤。

刘诚提出的神性写作三指标:向上、有益、尖锐,这显然来自于他写作与生命的良心敏感。但“上”上往哪里?何为支撑他向上的理论?怎样向上?有些神性写作者的尝试,就成了写长诗、写精神层面,甚至写神秘与晦涩,以精神贵族式的写作来诠释“向上”。另一些相对成熟的作者则在“有益”方面多做努力。

然而何为有益?自我中心的“有益”必然但来冲突,社会道德层面的“有益”,因缺少了“人论”的思想基础,常常流于浮浅。而“尖锐”的视角又来自于何处呢?于是,目前,“神性写作”还停留在否定的意义上,否定一些现代写作中“纯物质”、“纯肉体”的写作,但却还未能建立真正的“神性写作”,因其对“神性”的诠释是模糊的。中国文化中的神,也有多神、乱神之意,为了避免混乱,故而我提出“灵性文学”。

关于对中国诗歌界神性写作的分析与评述,请参看我的文章《“神性写作”呼唤上帝》(注3),此文也被收入刘诚主编的神性写作理论文集中,由此可见,《灵性文学丛书》的出版也是对中国当代写作的一种补充及回应。

 

二、灵性文学是有灵活人的写作

人都是有灵的,为何我要将基督徒的写作,特别称为一群有灵的活人的写作?

人都是有灵的,为何人类文学越来越走向物质写作、肉体写作,似乎真实的写作就只能是这样的?

人都是有灵的,为何当人试图神性写作时,却写不出“万有在他里面,他也在万有之中”的造物主的性情,却只能陷入虚幻、模糊的神秘主义写作,或是精神贵族式的自我满足、自以为义的写作?

其实,圣经中启示的人与上帝之灵的关系,非常清楚地回答了这一点。伊甸园中的人类始祖为了今生的骄傲、眼目的情欲、肚腹的满足,吃了分辩善恶树上的果子犯罪之后,耶和华说:“人既属乎血气,我的灵就不永远住在他里面;然而他的日子还可到一百二十年。”罪的惩罚就是死,而这死不是肉体立刻的消亡,是神的灵离开了人。中国古籍中写道:“而性灵多蔽,罕能知天道也”(《后汉书》);“岁月飘忽,性灵不居”(《列传》)。

“灵”离开了的人。世上的人或感知了这离开,而思思慕慕,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”(孔子),文学作品中对此的反映很多,典型的如屈原的《天问》。上帝之灵离开后的人,仍可以借着对天地万物冥想,借着一日三省对自身的体验,来明白神的神性(也即灵性,因神是一个灵),但这“明白”只能是模糊的。

人本主义的文化与人本主义的写作越来越昌盛,人越来越远离对神的敬畏,也就越来越远离冥想和自省,甚至无知无觉,生则不在乎“行尸走肉”,文则以肉体为“天地”,以情欲为“精神”,一如《魏书》中所说“性灵没于嗜欲,真伪混居,往来纷杂……”如此,文学走向无灵性的写作就成了必然与“诚实”。

《哥林多前书》十五章四十五节:“‘首先的人亚当成了有灵的活人’;末后的亚当成了叫人活的灵。”耶稣基督道成肉身来到人间,承担了一切的罪并死而复活,这是造物主给人类第二次得到神的灵,成为“有灵活人”的机会。《罗马书》八章九至十节:“如果神的灵住在你们心里,你们就不属肉体,乃属圣灵了。人若没有基督的灵,就不是属基督的。基督若在你们心里,身体就因罪而死,心灵却因义而活。”

我们在《约翰福音》二十章中看到耶稣向他的门徒吹了一口气,说:“你们受圣灵。”因此,我将跟随耶稣基督,接受圣灵内住,靠着神的义而活的人的写作,称为有灵活人的写作,其作品称为“灵性文学”,而不以他们的宗教表面的属性等来定义他们。

在这些有灵活人的字里行间,人与上帝与神圣之灵的交通是真切、平实的,充满了可触摸、可感知的幸福与明亮,而非神密幽暗的幻影。在《琴与炉》中“你却将我栽在雅歌中/仿佛一颗秋麦,被不经意地抛下/百合花的香气,令我惊慌羞愧/你用一瞥回眸安顿我(施玮《初熟之祭》)”生命在爱中被创造、拣选、预备,人遇见圣洁之灵时的羞惭,都如一个少女的日记般被朴素记录,而赦罪者也不再坐在天庭的高台上,而是用一瞥的回眸与人交流。“你用海水洗我的脚,用光线为我束腰。/你走在我前面,后面,/上面,里面。(鲁西西《走遍了地极》)”“以马内利”神的同在,圣灵的内住、引领与看顾,整个宇宙都在这几句小诗里面有了体温。还有年轻诗人易翔的短诗《你与我同在》:“我哭了,泪就流到了你的心里。/我欢呼,你就在我背后微笑。/我走在死荫的幽谷,走在安歇的水边,/到处是你深深的脚印,/于是我的心平安了。”

这些诗句,猛一看似乎无从圈点,完全没有所谓“灵幻神密”写作的特征,但人读着却能感觉到那不可见的“灵”的存在;而一个有过灵性体验的人读着,便会泛起幸福的会心一笑,就仿佛恋爱过、或正在恋爱的人看一首情诗、一篇精采的爱情小说。文学的真实,正是引动人心中深层的真实记忆的回应。有灵活人笔下的“灵”、灵性体验、灵性空间都是贴近的,而非“云里雾里”的故弄玄虚。

 

三、灵性文学呈现有灵活人的思想与生活

文学写作是呈现人的思想与生活,那么有灵活人的写作就是呈现有灵活人的思想与生活。

生活在同一个世界、同一个社会、同样的山水天地、同样的肉身起居,这群人与其它作者在思想和生活上有何不同呢?

因着人的有灵,人眼所见的山川便有了灵,人心所体会的风动、水流便有了灵,人口所述的花草鱼虫便有了灵。《大戴礼.曾子天园》谓,“阳之精气曰神,阴之精气曰灵。神灵者品物之本也。”孔广森《补注》曰:“神为魂,灵为魄。”似乎隐约中感知神灵就是人的魂魄,或者说人的魂魄来自神的灵。

基督徒是人类中一群相信造物主的救赎,接受神的灵重新进入生命的人,也就是一群新的“有灵的活人”。这群人的文学创作同样应反映这群人生命状态的真实,在这个真实中,灵界、神迹、灵里的对话、圣灵的引导等都是真实的,因着至善至美的灵内住在这群人的里面,也因着这灵将“神的话”教导他们,因而他们看万事万物以及自身的眼目就有别于其它人群的创作。若是以是否写了有关教会和教义的事,来类分基督徒的写作,表面上看很容易,实质上有违文学本身的定义,从神学来看也不准确。

灵性文学丛书的散文卷《此岸彼岸》这一书名,正是蕴含了灵性文学的精意,这群作者的思想与生活,即是此岸的也是彼岸的,又即非仅仅是此岸的,也非仅仅是彼岸的。生命的视角与描述都超越了此岸今生,“在地若天”的境界并非不食人间烟火,而是在短暂的今生时空中体味出永恒;在三维肉身的限制中拥有了灵性的解读。

《此岸彼岸》的第一篇,我选用了台湾著名作家张晓风的《有求不应和未求已应》,此文即与此岸现实世界中的人生欲求、传统文化戚戚相关,却又以有灵活人的视角重新解读了命运,和人与神之间求与应的关系。“曾经,我急于用我的小手向生命的大掌中掏取一粒粒耀眼的珍宝,但珍宝乍然消失,我抓不到我想要的东西。可是,也在这同时,我知道我被那温暖的大手握住了。手里没有东西,只有那双手掌而已,那掌心温暖厚实安妥,是“未求已应”的生命的触握。”“未求已应”正是作者对基督教神学中“恩典与拣选”的体验性解读。

而在已逝杏林子女士的《天地岁月》中,幸与不幸在这里被灵性的眼光透视了,朴素的语言,安静地传递着一种可以穿越生死的生命力量。这力量不是作者刻意努力表现出来的,字里行间静静的喜悦与平安让人感受到这力量的外在性,是上天的赏赐,是有灵活人里面的灵的属性,是永恒自己发声。

《圣经》曾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文学伟人,不仅仅是它作为第一经典名著的不断被广乏引用的字句,更是它借着启示性真理赐予人的智慧,这智慧形成了灵性文学中仿佛一剑刺来让人愕然的哲思。“‘思想者’不肯躺进坟墓,所以,地狱的门口更加拥挤……”(宁子《地狱门口的“思想者”》)灵性文学中的哲思是独特的,它不是炫耀精巧高深的人的智力,而是一种生命之光。若说吴鲲生对离世与不离世的种种随思仍是彼岸之光对此岸的浮掠,那么莫非的“红玫瑰”、陈映瞳的“瞳眸”则让读者感到,不是在医院的病室长廊,而是开在彼岸的智慧之花,发出的光华正是“永生”与“信心”的魅力。

 

四、灵性文学启示出神的灵的属性

灵性文学第三个层面是表现住在人里面的灵的属性,也就是造物主之灵的属性。

中国古文化中大多用“性灵”一词,我认为这词的主要偏重点在于:从人和万物的“性”中揣摩“灵”的存在与属性。而我在此提出的“灵性”一词,是更偏重于神的灵(圣灵、神本身就是一个灵),借着所造之物(人、万物)所启示出来的他自己的属性。

灵性文学的存在前提是有一群神之灵内住的人的存在,而灵性文学最终要达到的,不是仅仅停留在对人性的表达,更是对神的灵的属性的表达,也就是对宇宙中之至高的大善大美等造物主属性的表达,可以简称为对灵性的表达。

文学只有对灵性(造物主本性)的表达,才能传递真正的善美。才能呼唤并承载人的精神世界与物质生活,从自我中心的善恶中、从幽暗的绝望中、从平面的琐碎中,飞起来。

灵性文学的产生,是人类文学从人本写作向神本写作的一次换位,不再是借着人的特性,来体悟“灵”的存在与美善,(性中之灵);而是灵在人里面,借着人的言说(文字)、行动,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光芒,(灵之性)。

灵性文学是有灵活人,其属灵生命的自然呼息。“披绮季之丽服兮,扬屈原之灵芬”,灵性文学所散发的神异芳香,不再是人之道德、圣贤之芳;也不再靠奇丽超绝的文字、异禀之哲思;这“灵芬”是“神之灵、神之律”住在人里面,借着文字散发的美善气息;是古代诗人大卫昼夜思想、口中甘甜的天之“道”,借着诗章透出的光。

这套灵性文学丛书中,特别值得一提的是《琴与炉》中选了一批以圣经中人物与故事为题材的诗作。例如:施玮《神迹的喻示》、姜庆乙《亚伯拉罕和我》、匙河《汲水的撒玛利亚女人》、楚耳《伯利恒的牧羊人》等。

在西方基督教文学中,乃至一般非宗教文学和戏剧中,都有大量的这类作品。仅在诗歌领域,有就大批的圣诞、复活的节庆诗;里尔克的圣经人物及以福音书为蓝本的大组诗歌;纪伯伦的《人子耶稣》、《先知》等,在华文文学创作中却几乎是空白。《圣经》这本以希伯来与希腊文字写成的,出于中东地区的经典之作,为何能在西方结出这样的硕果,而在东方,那些人物与故事却只能遥远而呆板地,在简陋的儿童读物“圣经故事”里一现,不能成为文学之源呢?我想正是因为缺乏了有灵活人的写作,只有拥有圣灵内住的人,才能真正自我代入性地体验这本圣灵为真正作者的经典。

若从表面旁观,我们评论界有可能忽略,甚至贬低这类以圣经为题材的文学作品,(事实上华文诗歌界对里尔克的研究和翻译就曾忽略了这一大块),但若真正以文学的挚诚态度走入这类作品,就会惊叹作者的灵性体验与圣经中千年前的人物,与这些人物背后的作者,与那些作者里面的灵,是如何壮丽共舞的。这“共舞”正是神学与文学、灵性知识与灵性体验最高峰的呈现,可惜常被我们粗略地,以预设、偏狭的宗教观、文学观,撇弃一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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