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学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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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列季亚科夫画廊 (下) ——莫斯科速记(22)

(列维坦)

(希施金)


英国诗人布莱克(William Blake)的长诗——《天真的预言》(Auguries  of  Innocence)的开头四行,在中国人中很出名

原文是这样的: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,/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, /  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/ And eternity in an hour.

 

宗白华的翻译最早最出名:

一花一世界,

一沙一天国,

君掌盛无边,

刹那含永劫。

 

王佐良的翻译则是:

从一粒沙看世界,

从一朵花看天堂,

把永恒纳进一个时辰,

把无限握在自己手心。

 

在特列季亚科夫画廊中,我看到了许多风景画,俄罗斯风景。这一幅幅风景,展现了一个个独立的世界。

 

被誉为俄罗斯大自然的第一歌手列维坦(Isaak  Levitan 1860—1900)的画,我一再注目,舍不得离开。列维坦的一生是一个悲剧,他生为犹太人,“贱民”几乎成了烙在他脸上的“红字”,由自卑而带来的忧郁感,伴随了他短暂的一生,他终生孑然一人,39岁时在孤独中凄凉死去。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来说,列维坦是一个典型的“俄罗斯大地的漂泊者。”列维坦的好友契科夫则这样评价他,“他是一个伟大的独树一帜的天才,他的作品是那么清醒有力,本该引起一场变革,可惜他死得太早了。他一生历经坎坷,但在他的画中却充满希望、欢乐,闪烁着能使疲倦的心灵愉快起来的阳光”。但这光,常常带着淡淡的痛苦和孤独,但决不放弃希望。

〈索科尔尼克的秋日〉这是列维坦的处女作,也是他的成名作。

 

灰白的长天,从高处直接压下来,高大的松树挤成一团,灿烂的小枫树,在风中摇摆着金黄色,风,掠走了草丛中朦胧的绿色。褐色的小路,夹在高大的树林中,彩色的落叶,散落在路旁,一个不知名的女孩,身着一身黑衣,唱着歌,独自走在这索科尔尼克的小路上。列维坦说,这歌声“听起来情意绵绵,却又使你痛苦不堪……”这歌声自此就回荡在列维坦的心灵里,直到他匆匆地离开这个世界,因为,这就是他的歌。

 

渴望阳光,却总也摆脱不了阴影。

 

它就是列维坦的毕业作吧。一个资料上说,当年,当列维坦的毕业创作(就是这幅画吧),在巡回展览画派的展览会上展出时,巴维尔 特列恰科夫以重金购买了这个杰作。另外一个资料上说,巴维尔 特列恰科夫晚年购买了列维坦的的另外一个杰作——“在永恒的安息之上”,无数次地欣赏。也许,这是思考着生命的归宿。中文把这幅画翻译成“在永恒的安宁之上”,但原文的意思,正是休息,安息,圣经中说到礼拜天时,用的就是这个字:你们要安息。安息,不是宁静,而是归回上帝的怀抱。

 

《在永恒的安息之上》作于1894年。俄罗斯灰暗的自然景色升华画家对生命对人在宇宙间的地位的思考。画面上,雷云低沉,一大团深灰色,又一团浅灰,还有一条细细灰褐色暗云,它们撞击着,翻转着,大风从中间走过。小岛上,白桦树在狂风中激烈地颤抖,它们前面的小教堂,虽然古旧,但依然站立,凝视着眼前的大湖,它的窗户上透出的一点灯光,显示着人在这里。湖面上虽然水波涌起,但在一大片浅灰色中渐渐归于沉寂,岸边的大地,与它一样平展,延伸,延伸,消逝在茫茫的天际。一切进入宁息之中。这安宁无比的广大。

 

永恒安息的是教堂后面的墓地,就在画面的左下角,有的墓碑倒塌了,但还有一个个小的十字架,在风中屹立。庄严,肃穆,都无法描述透过画面表达出的感情。我听到的是主耶稣在十字架上最后的话:成了。保罗说,我走完了我当走的路。我的生命安息在你的怀抱中。

 

生命与死亡,人在浩瀚的宇宙中的孤寂,面对着《在永恒的安息之上》,我不能不随着列维坦一起思考。

  

在另外一副名画中,我又看到了俄罗斯的广袤,画家是谁,我没有记下名字,文章发表后,一位网友告诉我,那是Arkhip Kuindji (库茵芝 )的作品。那幅画画的是一株蒲公英。但整个画面的将近三分之二是灰白色的阴云,阴云连成了一片,几乎没有什么云朵,只有无尽的阴沉缓缓地进入深处。一条如天空一样灰白的大河,在灰褐色的大地上穿行,慢慢地拐了一个大弯,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。就在岸边凸起的土包上,一株野花独立,四五个花苞像是小小的拳头,在这广大的阴郁中举起,告诉大地,长天,巨流河,我要开花。在它周围,不知名的野花一个个开放,淡粉,浅白,金黄,一朵朵放出顽强的色彩,一只白蝴蝶正亲吻着一个小小的粉色花蕾。而远方的河中,也有一个小小的白帆,静静地驶向远方。

 

退远一点看,是带着阴沉的一片广袤,走进画前,看到了这广袤下的野花,散发着多彩的生气。

在Kuindji的〈月色〉中,整个画面几乎是一片黑色。小小的圆月,高悬在半空,夜空被灰白色的阴云剪裁后,几乎成了一个黑乎乎的野 兽,而大地也在黑暗的笼罩中,只有穿过大地的一条大河,在月光的照耀下,一段河水泛着白光,一平如镜,而另外的河段,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,几乎与黑乎乎的 大地融为一体,只有河边的一个小房子,在月光中显出黑暗的轮廓,与天上的月亮遥遥相对。走到画前,还能看到几个房子,房前房后,地上的植物,一团团苍老的紫红色。



有人评论,说这幅画充满了浪漫和诗意。我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浪漫,我感到的是几乎抹去了一切分别的黑暗,这黑暗戴着凄凉的痛苦,而当我越是凝视着这幽暗,就越会感到无尽的神秘。

〈桦木丛〉Arkhip  Kuindji,作于1879年。整幅画充满了诗意,带着灿烂阳光的诗意。整个画面,画家选择了春夏,因此,最令人沉醉的彩色桦树叶没有出现在画面上,画面的主体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切的大树干,每一个树干上,都长出了许多红色的眼睛,每一个眼睛都亮了。明亮的眼睛都在明光中看着这个世界,而不远处的松林,虽然是黑绿色凝成一团团,但阳光也打在它们身上,于是,出现了亮绿与暗绿的分别。

 

最令人惊异的是Kuindji没有在白桦树干的灰白上着力,而是在银绿色中添了一点点淡粉,于是,我看到的不是以往在白桦林中看到的挺拔,清秀,而是坚实中的点点柔情,带着欣悦在舞蹈,兴许,这就是俄罗斯的母性吧,在坚忍中流露的柔情。

《金色的秋天》,这肯定是列维坦的。龙隆说,他们学俄文的时候,老师让他们不断地欣赏这幅名画,并分析它的意义。其实,这一意义就是契柯夫说的,“在他的画中却充满希望、欢乐,闪烁着能使疲倦的心灵愉快起来的阳光。”

 

这是成熟的阳光,带着生命那饱满的的灿烂色彩。

 

这几天,我在莫斯科郊外正看到了俄罗斯这样的金秋。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几块大朵的白云,大光照耀在清澈的小河上,树与蓝天的彩色倒影在水中朦胧,河边田野上的小树林,颜色成熟了,一片金黄闪着明光,白桦树在歌唱。

 

生命之歌。


 

列维坦在短暂的一生中,只画过一张带有人物的风景画,这就是索科尔尼克的秋日。但是,在他没有任务的的风景画中,却几乎处处都看出了人,大写的人,他孤独,他挣扎,他盼望。

〈弗拉基米尔卡路〉,又被称为《流放者之路》的这幅名画,就可以看出人。弗拉基米尔卡路是一条苦路,俄国人很熟悉苦路这个观念,虔诚的俄罗斯人,每当复活节前夕,都会走过一段苦路,那是耶稣当年背着十字架走过的路。而在列维坦的笔下,这条苦路就是弗拉基米尔卡路。这是当年沙俄时代的流放者、苦役犯通向西伯利亚的必经之路。

 

一望无垠的荒野,近处,疏落的绿色遮不住大地贫瘠的黄土;远方,两道树林,挡住了更远方,一条黄土小路笔直,孤零零地通向远方,看不到尽头,不但没有一点人烟,连一簇野花也没有。只有无尽的孤独,忧伤和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坚忍。

 

为了人民而受苦。这就是弗拉基米尔卡路。

  

(画廊中4幅列维坦画作)

(以上转载自网络)


伊凡·伊凡诺维奇·希施金(Ivan I. Shishkin 1832—1898)是19世纪俄国巡回展览画派中风景画的又一个代表,他被誉为“森林之王”,他的大多数名作绘画的都是雄浑粗狂的俄罗斯森林,特别是松树橡树,在他的笔下,每一根木头都充满了蓬勃雄壮的生命力,

(转载自网络)


《松树林的清晨 》是希施金的代表作  ( 1889年 ),清晨,松树林在阳光中苏醒了,高处的一个个树冠浴满了金光,挺拔的松树粗壮,枝叶繁茂,低处的松枝绿得一片清新,我仿佛能闻着清新的空气,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松香。画面正中间,一棵断裂的大松树上,三只小黑熊在母熊的带领下正在玩耍。这两个你看着我,我瞧着你,那一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半立着转向阳光普照的林间,目视远方,浑身棕褐色的绒毛全都亮了。

 

这是力的自由舞蹈。一切都雄壮有力,一切都是自由,自由的生长,自由的游戏。

 

俄罗斯,雄浑有力的大地和人民。

希施金还画了许多松树林,林中的野草,参天的大树,可惜,我没有时间停下来静静地欣赏。但那一种力量,已经深印我心。


去俄罗斯之前,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一个评论,说有幅画画的是一株被大雪压着的松树,它最能反映俄罗斯的性格。但我问了几个去过画廊的人,他们都不知道这幅画,而我在画廊走了将近四个小时,也没有看到这幅画。

在我的记忆中,那是严冬,冰雪覆盖着兀立的岩石,一棵小松树傲然地挺立岩石之上,厚重的大雪灰白,压弯了松枝,下垂的松枝仿佛穿上了臃肿的冬装,但月光又将银灰撒在它身上,使之格外高贵。几乎看不到小松树的主干,但是,它笔直地屹立在那里,承受的冰雪的全部沉重,和严寒的侵袭,不屈的灵魂,冷对着阴沉的夜空。陈毅的诗:“大雪压青松,青松挺且直。”正是这一棵小松树的写照。

 

也是俄罗斯精神的写照,不畏权势,坚韧不拔地忍受苦难,绝不屈服。

 

我为没有看到这幅画而感到遗憾。离开画廊前,我买了一本画册,晚上回到住处后随便翻翻,天啊,这幅画就在画廊中,是希施金不朽的杰作。

 

我恨不得一头撞倒南墙。

 

(转自网络)


安静下来想,别贪心了,今天看的已经足够多了。就是时间太短,才看了四个小时,连圣像展,都没有时间细看,留待他日吧,如果上帝赐恩给我,就在画廊里呆上整整一天吧。

 

2013.11.3—5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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