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．这几年一到了秋天，这有了一种期待，期待镇里高中的秋季演出。这成了高中的传统，它们的美术和表演部门每年都要演一出百老汇的歌剧，过去的几年，我先后看过了《猫》和《西区故事》，看得都傻眼了，怎么也不敢相信，才两三个月的排练，这一群还是上高中的孩子，怎么就能把百老汇的歌剧演得这么棒，并且，从表演，音乐，到布景，都是学生自己动手。

今年演什么？我几个月前就问儿子了，他说，《美女与野兽》，很流行。

惯例：秋季一开学，学校就开始了公开选拔，水乡来参加演出，都可以，报名，然后竞争，无论男女演员，哪怕是去年的主要演员，今年也从头开始，竞争，一个一个地试，一个一个地挑，谁合格，谁就上。好几个去年演《西区故事》的主要角色今年都选上了，但有的由主演变成第二主演，有的跃为主演，至于群众角色，也得挑，剧中舞蹈很多。

那天我查了，在这个两千多人的高中里，参加这次表演的学生，一共50多人，乐队的，30多人，制造布景的多少人，不知道。加到一起，将近一百人，是全校学生总数的二十分之一。

为音乐剧伴奏的乐队，大都是从学校的几个乐队中选出来的，老师指定。我儿子去年弹电子琴，今年接着弹，另外一个弹电子琴的小伙子，也是华人，姓李。演出前我看到，在乐池里演奏的，大都面熟，几年来他们经常在一起表演。

由于去年很多人没有看到演出，今年加演了一场，一共五场，还不算为中学生特别加演的那场，那场是彩排，免费，专门为中学生演出，让他们早一点有感觉。

上个星期，从星期一开始 ，每天下午一放学，从三点半开始，就彩排。星期二晚上，儿子让我七点钟接他，我提前五分钟到了，已经有好几辆车在等接人了。干脆，我进到了学校的剧场，他们正在排最后一场合唱，导演一再说，要面向观众，面对观众。

和往年一样，除了导演是老师外，其他的都是学生，连布景也都是学生自己动手做的，美国孩子从小就爱动手，布景弄得有模有样的。

不行！再来。再来。导演一次次纠正，还跑到了台子上。

结束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。我说，儿子，你们彩排的时间可真长。儿子说，我们还好啦，他们演员还得练，单独去唱，去跳，怎么也得到十点。那他们的作业怎么办哪？没办法，晚上熬夜呗。

第二天晚上，我还要到学校接儿子，问女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，她说要，她有门课的作业拉在学校了。我还是七点前到学校了，问女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剧场看看，她说不，她不想提前知道。于是，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进去了，还是坐在最后面。导演正在指导演员们如何谢幕。一遍又一遍，最后，终于点头了。

回去的路上，我跟儿子说，今晚的服装可真漂亮。儿子说，当然啦。你还没有看到其他场穿的服装哪，特别好看。这得花好多钱呐？我说。儿子说，当然啦。我们是从新泽西州租的服装，花了一万美金。这么多啊！我惊讶。儿子说，那你以为多少啊？好多服装都是手工做的，可贵了。不过学校的美术和表演部门早就作出预算了。今年演五场，大部分钱能够收回来。

儿子又说，你知道我吹的那个巴松管多钱吗？我说，不知道。他说，一万四千美金哪。那么贵？我疑问。儿子说，当然啦。那是在德国定做的，手工做的，音质特别好。我说，不过还是太贵了。儿子说，买那个巴松管，就把美术和表演部门的一大半预算都花掉了。有些老师不高兴，不过也没办法。我们的乐队需要它。

我知道，他们的乐队很棒，多年来，在全美的高中里经常排在前五名。

2．

11月6日晚上，我们全家早早就去了高中，剧场的门还没有开，但走道上已经挤满了人，卖花的，卖水卖糖果的，也都纷纷开张，生意不错。唯独卖门票的，不行，首场的票早已经售完。我们这次享受了优惠，参加演出的学生，可以为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提前买票，位置优待。

我们为几家朋友买了票，李丹带她的儿子来了，还拿了一束花，后来，她小儿子又买了一支玫瑰，里面还有个小灯泡。我纳闷，为什么啊？演出前才知道，这玫瑰就是剧中的“野兽”不断注释的那支玫瑰，故事中说，如果在玫瑰凋谢前没有人爱上他，他就将永远成为野兽。这是不是一种暗喻，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被人爱过，也不知道爱人，那他离野兽就不远了。

导演宣布，演出结束后，小朋友可以拿着这支玫瑰，到台前排队，然后，到后台与自己喜欢的演员见面，签字什么的。

今晚爆满。

我们坐在了第二排，正好能看到乐池中的乐队，趁着没开演，我赶紧照几张像。

儿子举手打了一下招呼，就忙自己的事了。我也知道，这不是上前凑热闹的时候，打一下招呼，就忙自己的了。

跟朋友说，一个人要是在青年时代演出这样一场戏，那将终生难忘。

2009．11．11

3．

演出开始前没有任何领导讲话，我看了前后两排，最好的位置也没有留给学校的头头或者镇里的领导，而是留给了参加演出的学生的亲友。

导演说了几句话，他首先感谢这些学生的辛勤排练，感谢各位家长对学生的支持。

接着，他说，大家都知道，演出这样好的剧，让学生们有机会参入这样的演出，需要财政方面的支持。过去，正是由于大家的支持，所以，我们才能不断地演出新的剧目。希望大家继续给与财政方面的支持，十美金，或者更多，都很感谢。

他说，请大家都关闭手机。不要进行任何录像。他强调，这是从迪斯尼买来的版权，签了合同的。合同要求，不允许任何录像出现在任何地方，哪怕就是网络，也不可以。你们都知道迪斯尼，他们维护知识产权非常认真。

没有提到是否可以照相，但我看看左右，没有一人拿出照相机，于是，只好把照相机放进了袋子里。

其实，那天晚上印象最强烈的，最初就是这个知识产权的问题。

4．

自从迪斯尼的动画大片《美女与野兽》上映之后，“美女与野兽” 的故事在美国家喻户晓。但这些高中生上场一演，感觉还是很不一样，是真人，而不是动画，这当然会带来视觉与听觉的冲击。但更重要的，就是这些演员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气息，从十五六岁到十七八岁的男女青少年，真是生机勃勃。

他们排练这整个大剧，也就两个来月。还不能耽误学习。

是什么是他们投入到这样的演出中，问过他们，中文就两个字：兴趣。

女主角Belle 上场了，她从流动图书车上借到了一本书，然后就读起来了。

镇上的人合唱，这是一个安静的小镇，充满了小人物，每一天的生活都同以前一样。面包师卖着同样的面包，人们为鸡蛋卖多少钱，讨价还价。

但Belle（贝儿）的兴趣在于书，她在书中发现了一个新世界，那是一个有梦想的世界，在那个世界中，爱不再是梦想。有趣的是，在镇上的人的眼睛中，虽然贝儿是最漂亮的，但她却是一个滑稽的女孩，“因为她没有一点地方像我们，她和我们不一样。”

这句歌词真棒，它深刻地写出了人灵魂的某种状态，喜欢划一，整齐，你我完全一样。但个人之为个人，就在于他与别人不同，他是独特的唯一的一个。

镇上的女孩子们喜欢加斯顿，他是个大帅哥，肌肉男，坏小子，他在台上那么一站，就秀他胳膊上的肌肉块，挺多块的，看得全场都笑了。他握紧拳头，弯弯腰，扭扭屁股，就跟健美比赛一样，不知道这是演员自创的动作，还是百老汇就这么演的，反正大家看得哈哈大笑。

三个傻大姐的演出就让大家笑得更开心了，她们追加斯顿，表情很滑稽，动作很夸张，感情特肤浅，她们爱上了加斯顿，并期望加斯顿也爱她们，那知道，加斯顿 爱上了贝儿，但被拒绝。贝儿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只有空壳子的帅哥呢？

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剧了，爱你的人，你不爱他；你爱的人，他不爱你。最可悲的事，你以为自己是在爱，但你的爱和你所爱的人心中渴慕的爱，完全是两码事！

唱贝儿的女孩叫 Claire Salata ，她的声音真好听，人很漂亮，就像剧本的名字说的，美女。但这美仅仅是一张脸吗？不是。

5．

孩子小的时候，我和他们一起看过迪斯尼的动画片《美女与野兽》，很好看。多年过去了，已经渐渐忘记了这个故事。这次，看过高中演出的《美女与野兽》后，得写观后感，迫使我又得做作业，上网查资料，看看这前后是怎么回事。

前面就不说了，反正是动画片《美女与野兽》上映后，红遍天下，好评如潮，钱源滚滚，于是，他们又看中了百老汇，继续推进。

迪斯尼动画片《美女与野兽》改编成百老汇音乐剧后， 1994年在纽约市曼哈顿百老汇碧丽宫大剧院（Palace Theatre）首演：海报上如此介绍剧情：

“很久很久以前，在一个小村庄内，住着一位漂亮善良的姑娘，她的名字叫贝儿，她为了解救被野兽囚禁在城堡内的父亲，被迫与野兽一同住在古堡中，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。一次，野兽拼命从狼群中救回贝儿，令彼此间得到了解，野兽渐渐亦变得温柔，二人不但冰释前嫌，互相体谅，更互生情愫。怎知喜欢贝儿的大坏蛋加斯顿自以为是，突然前来袭击野兽，令其身受重伤，性命危在旦夕。深爱贝儿的野兽要她离去，不过贝儿并没有逃跑，反而与野兽紧紧地拥抱到最后一 刻。”

陈炜智介绍说：有人评论说，“在迪士尼版本的《美女与野兽》里。‘遵守诺言’的主题已被大幅削弱。新的故事重心被摆在‘外在美’和‘内在美’的永恒辩证。王子原本态度高傲，瞧不起丑怪的乞丐婆，因而被魔女痛下毒咒，要在期限届满之前体会爱的真谛，否则将万劫不复。美女虽美丽，可是更重视的内心心灵的充实，镇上最俊俏的大英雄加斯顿任凭有万千女子为其倾倒，灵魂却是丑陋无比、黑暗无比的。”（陈炜智：《美女于野兽佳话亘古留》，世界周刊，2006年8月20日）

这成了又一个经典的爱情故事。

千古之问：美，是什么？

6．

你与她们不一样。这是一个多么明显的事实，又是一个多么难以接受的真实，“吾从众”，孔夫子的这个公式成为许多人的共识。在《美女与野兽》中，当美女贝儿为此而困惑时，她很幸运，她有一位特立独行的父亲，这位父亲是发明家，在小镇的人看来，他也和我们不一样。

当他们父女唱那一首“不管怎么样（No  Matter  What）”时，虽然旋律并没有打动我，但歌词却深深地触动了我。

父亲对女儿说，“把我的话记在心里，

你和别人不一样，

不管你怎么样，

我都站在你一边。”

有这样一位父亲是多么幸福，在这样的父亲的开导下，女儿充满了信心说：“我必须接受这一点，我就是与她们不同。”

这才是父亲的鼓励：孩子，“无论忍受什么样的痛苦

但我们已经不能回头

我祈祷你完全地成为你自己。”

成为你自己，我这几年经常以这个位题目来讲道。不是每一片树叶都是不一样的吗？不是每一朵小花都差别万千吗？大自然尚且如此，何况人乎！人为什么要被同一个模式塑造，成为同样的人呢？

其实，那样的人已经有了，他就是机器人。可以批量生产，绝对没有自由意志。

这是又一次的提醒，我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，就是自己的两个孩子，也不一样。不要用一个来要求另外一个，就让他（她）成为他（她）自己。

他们都是上帝的孩子，每一天活出上帝的恩典，这就足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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