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月前我去芝加哥大学附近的一个华人教会讲道。车沿着94号高速公路上一直开到芝加哥城里，许多的车从对面急速开过来，又有许多的车从后面飞快地超过我，房子，无论平房还是摩天大楼，纷纷倒退，我一路想着耶稣的话：“康健的人用不着医生，有病的人才用得着。。。我来本不是召义人，乃是召罪人。”一路祈祷，主啊，感谢你，我是一个罪人，但你竟呼召我成为你的儿子，跟着你走。
 
车在进城的快速道中行驶不到一半，突然，就在这两段经文前面的一句话打动了我，耶稣“看见一个人”（“耶稣从那里往前走，看见一个人名叫马太，坐在税关上，就对他说：‘你跟从我来。’他就起来跟从了耶稣。”太9：9）。“看见一个人”，一个人，一个人，我一次次地默念，心被深深地触动了，泪水含在眼中，耶稣看见了一个人，主你看见了一个人。
 
圣经上的这段经文，我读过无数遍了，但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地被触动，在茫茫的人海中，耶稣看到了一个单独的人，他看到了我，一个人。
 
上帝看人，人不是群众，人民，团队，不是一组数目，而是“一个人”，单独的人，唯一的个人。
 
他创造的人。
 
我习惯看到的是一群人，好人——坏人，中国人——外国人，人民——敌人，基督徒——非基督徒。。。。。，我把一切棱角磨去，让个人成为那群人的一分子，一个平均数，一个符号。
 
但在耶稣眼中，那人却是独一的人，从古至今，普天之下，绝没有第二个复本，复制品，他是一个人。
 
从小接受的教育，就是政治——阶级分类学，“谁是我们的敌人？”敌人被归到不属于人的行列之中，最初，这个名单包括地主，富农，反革命分子，坏分子和右派分子，文化大革命中又加上了一组，叛徒，特务，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。接着，臭老九，臭老九，知识分子。这就是所谓的“九种人”，这些人之间无论如何不同，都属于一类人，不被当成人的人。
 
后来，这个名单不断变化，但要点是一样：“人以群分”，而被视为敌人的某一群人，是不能被当成人的。用文化大革命中的红色语言来说，就是“要把他们打翻在地，再踏上千万只脚，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！”
 
想起了老吴太太，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姓什么，虽然从我记事起她就是我们的邻居。但她被归到了“地主婆”这个类别中，我和我的同伴们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人，从她对面走过，从来没有跟她打一句招呼，说句话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，就这样，到我离开家乡，将近二十年，她就从来没有被我当成一个人。
 
马太是不是也是这样，自从他成为收税的人，他就没有被他的同胞当成一个人。在当时的社会中， “强盗，杀人者与税吏”被视为同一类：人民公敌，社会渣滓。
 
大概，马太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人，他也已经习惯把自己归为一类人：坏人。这，也许就是多年后当他回忆这个时刻时，依然感到十分激动的事情，因为耶稣“看见一个人”，名字叫马太。
 
在耶稣的心中，也就是在上帝的心中，他成为一个人。
 
是的，当年的马太的确堕落了，成为了一个“类”：罪人。尽管如此，他渴望成为一个人，一个被视为人的个人，上帝的儿女，亚伯拉罕的子孙。
 
耶稣看到了马太的心，这颗心渴望从罪的束缚中解放出来，渴望自由，渴望人的尊严，渴望成为上帝所爱的儿女。而他自己，耶稣，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就是要拯救这些意识到自己是罪人的人，就是要带领浪子回到天父的家中，说到底，就是要爱他们。
 
因着爱，耶稣看见了一个人。
 
也是因着这同一个爱，上帝的爱，耶稣使一个罪人，一个个罪人，成为上帝的女儿，一个人。
 
2013.5.16